
新加坡的夜,从金沙酒店五十七层的空中花园看出去,是铺陈到天际的流光溢彩。霓虹勾勒出摩天楼的硬朗轮廓,海峡里船只的灯火缓慢移动,像散落的星子,掉进了墨色的绸缎。吕文扬靠在栏杆上,指间夹着的雪茄,灰烬已积了长长一截。他刚刚结束一场谈判,为他一手创立的科技公司“星链智能”找到了一个出价豪爽的买家。周围是宾客的低声谈笑,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,一切都指向“成功”,指向他商业生涯的又一个巅峰。
可他心里却空落落的。那些数字,那些并购,那些不断垒高的财富,像眼前这些冰冷而辉煌的光,照得再亮,也暖不进心里去。他俯视着这片他奋斗了二十年的土地,从孑然一身的留学生,到坐拥庞大商业版图的巨贾,他拥有了曾经渴望的一切,却在这顶点,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与虚无。财富堆积如山,山却沉默,无法给他一个答案。
侍者无声地换掉他手边凉透的咖啡,新斟的琥珀色酒液在杯壁晃荡。他无意识地用手指蘸了点冰水,在微凉的玻璃台面上划了一道弯弯曲曲的痕。水迹起初清晰,随即边缘开始模糊,泅开,映照着下方远近的灯火,竟将那一片璀璨都容纳了进来。他看着那摊水,它能轻易地改变形状,适应容器的边界,看似柔弱,无处不在。它不像他身后那些坚固的、标榜着所有权与价值的资产,它没有固定的形态,却滋养着生命最根本的需求。
展开剩余61%一个念头,如夜风般毫无征兆地撞入他的脑海——真正的财富,或许不该是凝固的山,而该是流动的水。无形,方能包容万物;不争,方能润泽众生。老子那句早已熟读的“上善若水”,在此刻,褪去了古籍的尘埃,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,击中了他。是了,他一直在“争”,与市场争,与对手争,与时间争,争来了这座坚实的“山”。可水,是不争的。
几个月后,商圈震动。吕文扬卖掉了他的科技帝国,淡出了所有喧嚣的场合。他成立了“若水基金”,一头扎进了全球水资源的环保与荒漠化治理项目。合伙人不解,朋友惋惜,他只笑笑,不再解释。
他的脚步从新加坡湿润的海风里,一路走到了中国甘肃。这里的天是另一种旷远的蓝,地黄扑扑地延伸到视线尽头,风过处,卷起沙尘,带着干燥而粗砺的气息。他戴着遮阳帽,和当地的工程师、村民们一起,查看地质图,确定井位。皮肤被晒得黝黑,嘴唇起了干皮,他却觉得比在冷气充足的会议室里要踏实得多。
打井的那天,太阳明晃晃的,炙烤着戈壁滩。钻机的轰鸣是这片寂静土地上唯一的声响。吕文扬站在人群前头,望着那不断向大地深处挺进的钻杆,心情异乎平静。当钻头抵达预定深度,一股浑浊的水流猛地喷涌而出,溅起老高,在阳光下划出晶亮的弧线。人群爆发出欢呼。水柱渐渐变得清冽,汩汩流淌,像这片干渴土地复苏的脉搏。
一个穿着褪色红衣的小女孩,怯生生地跑过来,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接住一捧水,仰头喝下,然后转过头,对他露出了一个毫无保留的、比泉水还要清澈的笑容。
就在那一瞬间,吕文扬心中那最后一点属于都市霓虹的滞涩,被这笑容和泉流彻底冲散了。他静静地站着,看那清水漫过龟裂的土地,渗入,滋养。他不再需要思考“上善若水”的哲学含义,他看见了。它不争,只是给予;它柔软,却能穿透顽石;它处下,故而成就江河海洋。
他闭上眼,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水汽与那份纯粹的喜悦。原来,真正的抵达,是成为一道无声的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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